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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EX香港專案計畫

紀錄片正在成為一種全球性的藝術形式和關鍵性的文化實踐

【映後座談文字稿】《尋找甘地》BY 徐少驊

2013 年專案

活動日期: 24.10.2013
活動地點: 嶺南大學
講者:徐少驊先生(文化評論員)

大約是七、八歲的時候吧!我和兩名哥哥在九龍仔公園的沙池玩耍,三名小孩子玩得不亦樂乎,突然間有六、七名青少年人冒出來,包圍著我們,質問我們為何要在這裡玩耍,我已經記不起兩名哥哥怎樣回答了,總之結果就是我的兩名哥哥被這幫童黨拳打腳踢,我在旁被兩名惡童看守著,我聽到他們說下一個就會輪到我,我驚恐地站着不知所措。

一名穿著運動背心皮膚黝黑頭髮及耳的高挑男子忽然從圖書館那邊殺出來,我看着他覺得他像極了正在播放的電視劇裡一個由周潤發飾演叫「沐嘴輝」的角色,他高喊:「怎麼啦!很好打嗎?」那幫童黨被他的氣勢震懾了,立即停手,不作任何反擊就鳥獸散了。「沐嘴輝」見事情已獲解決,沒說什麼就走了,留下張着傻眼的我們呆呆的站在原地。

這件事對我的影響很大,自此我的心目中有了一個具體的英雄形象,「好管閒事」的細胞開始在體內滋長,中一暑假忽然長高之後,這種細胞似乎受到了發酵作用,曾試過在學校替受到同班男同學調戲的女生出頭、喝止正在公園裡向弱智童丟石頭的一夥學生、要求一名青年人讓座於一名孕婦。

數年前,在落馬洲往旺角的直通巴士上,一名男乘客躺在最後排的座位上,如此一個人就獨佔了三個座位,後來上車的乘客沒有座位,默然地站在這個躺著的人的面前,我按捺不住,用手拍打男人的大腿,他就是裝睡,我沒放棄,終於他起來了,兩名乘客坐下來,男人開始咆哮,威脅會找一幫人在旺角站等我,我拿起電話,撥出999,到達旺角站,兩名警員已等著我們。當然,或許下一次我遇到的是一名立即動手腳的真惡人。不過,若身邊的其他人都起來制止惡人的作為,惡人出現的機率就會大大下降了。

藉這幾件事,我想告訴大家,大家未必都能像甘地那樣偉大,但在日常生活當中,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做甘地。就像《尋找甘地》這部電影裡面所說的,一個自己族姓中最低級的村長,但他可以在自己的工作範圍內做很多事服務大眾。今天,若你遇上了不讓座於孕婦的年青人、隨地吐痰或掉煙頭的大叔、在街頭高聲吵鬧的「十四巴掌」男女,你會如何反應?我相信很多人都不會做任何動作。

有想過嗎?我們的城市會是一個怎樣的面貌,端視乎我們在日常生活對上述情況採取怎樣的行動。有人盛讚日本社會的秩序,那是因為若有人不守秩序是會受到鄙夷的;有人欣賞德國的專業,那是因為若有人辦事馬虎,他是立即受到譴責的!

台灣著名作家龍應台在八十年代出了一本結集,名叫《野火集》,可說在台灣吹起了「公民意識」的覺醒,其中一篇主打文章叫「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龍應台談到在日常生活中,台灣人遇到很多不合理的待遇,卻竟然視之為理所當然,包括:攤販佔據著你家的陽臺、人們把垃圾丟進河裡、汽車在路上胡亂停泊導致交通擠塞⋯⋯

於是龍應台慨嘆:
「最容易生存的不是蟑螂,而是『壞人』,因為中國人怕事,自私,只要不殺到他床上去,他寧可閉著眼假寐。」

你滿意今天的香港嗎?若你有權令香港改變,你會去改變什麼?

或許有人立即會說,不可能的,我沒有能力改變什麼!爸爸媽媽也是這樣告訴我的。你真的沒有這個能力嗎?!我們成長於中國人的社會裡,從小被灌輸這樣的思想:別如此天真,你沒有能力改變任何事。所以見到不公義的事,大部分香港人都不會做任何事。

周濂在《你永遠都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有這一段話:
「從來就沒有甚麼救世主。作為沒有本事移民的,我們所能期盼的是社會上不同角色的人各自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所謂『微革命』,就是一要人人行動、敢於擔當,二要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如果因為你的所作所為、一言一行使得此時此地的世界是一個更好的所在,哪怕只有那麼一丁點兒,那麼你的言行作為就是善的,你就是一個合格的公民。」

我們或許沒有甘地般偉大,沒有他的能力,沒有他的智慧,但並不表示我們完全沒能力改變這個社會,我們無須等待甘地亦不用尋找他,只要這個社會的市民都體認到自己的「公民」身分,在自己所處的位置上履行公民責任,見到不公義的事情不會默言不語,心中認為不對的事情會不退縮地講出來,甚至用行動將之改變,則這個城市將會不一樣。當普選真的到來,我們就不會出現印度社會現在的情況:有民主政制,但沒有人道精神,仍然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民主制度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當然你能把一個你不滿意的政府趕下台,但如果要一個有真正民主文化的社會,我們要從我們的日常生活做起,這是我看這部紀錄片感受甚深的一點。請容許我多談一些香港的情況。香港最近有「左膠」,有「右膠」,我相信如果甘地今天來到香港都會被人說他「膠」(香港潮語:有愚蠢之意)。為甚麼我們最近會有這麼多「左膠」、「右膠」?就因為我們心裡沒有一個真真正正的民主精神,有些人就成為了周融所說的一大群的Silent Majority(沉默的大多數);另一群人就是心中充滿著敵人,你不同意我,我就說你「膠」。我沒有打你,罵你而已,這叫做「罵爆文化」。「非暴力主張」在甘地的社會抗爭運動中是核心的部分。「非暴力」所涵蓋的不但是在行動上不使用暴力和不以暴力回應暴力,而是在所有的表達上都排除暴力,包括但並不止於言語,「非暴力」既是一種柔性的力量,亦是防避將來的得勢者用暴力壓抑異見者。

在《尋找甘地》這部記錄片中甘地這一段話:
「如果我們強行將我們的意志加諸別人的身上,那麼這樣的暴行會比一小撮英國官僚還要可怕。他們的恐怖主義是少數人面對大多數人的反對卻仍執意存在,而我們的恐怖主義則是大多數人的集體意志,所以更不堪,而且也比前者更來得邪惡。」

我們在自己所處的社會裡,能不能在日常生活中活出公民意識和非暴力精神,其實和民主政制以及爭取普選同樣重要。我希望當我們參加社運的時候,在我們強烈的自我看法之外,也請不時停下來自我反省一下:當你發現自己敵人的名單愈來愈長的時候,你是不是真的在為香港培育民主的精神和文化?有一天,如果我讓你當權,你會如何處理你的異見者和敵人?最後用一句話總結:不如在你的日常生活當中,所處的位置當中,試試做一些改變,整個香港會不再一樣,但在這情況之下,希望大家保持一個非暴力與民主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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